花地·纪实｜何武豪：繁花院落对斜阳

暮春(mùchūn)的(de)一个下午，我循着花的清香和乡野间的气息，走进了中国传统村落邦塘村。 放眼望去，村前屋后的一树树繁花，状如米粒，或银白(yínbái)，或淡黄，簇拥枝头，仿佛千万只细小的眼睛正好奇地打量(dǎliàng)着村庄(cūnzhuāng)。那是荔枝花，在邦塘村，没有哪一种花能开得像它们那样让我陶醉。 邦塘村分南北两个自然村，中间是一片低洼塘田(tángtián)，庄稼繁茂，一派生机盎然的田园风光。沿着塘岸延伸的横向大巷，是全村的主干道，贯穿南村与北村。纵向的一条条(yītiáotiáo)小巷相对笔直，顺着坡势由红砖铺成，间或有几级(jǐjí)青石(qīngshí)台阶。 两侧(liǎngcè)是门口相向的古宅。邦塘村共有一(yī)百余座古宅，堪称古民居博物馆。这些古宅大多是清代(qīngdài)道光、咸丰年间所建，较为完整地保留了清代的传统风格，是雷州半岛清代民居的典型代表。 南村有两条小巷至今(zhìjīn)仍保留着闸门楼，分别上书“中和”“廉让间”。我迈入闸门楼，沿着小巷慢慢地行走。古宅山墙竖列，下午的(de)阳光从小巷上方细长的天空投射下来，斜照(zhào)在墙壁上，也照在苔痕覆径的巷道上，一半(yíbàn)明亮，一半幽深。 繁花院落鸟鸣啾。古宅大多不开正门，以边门与小巷相通，称为龙虎门。许多宅第门楼高敞(gāochǎng)，墀头突出，上有(yǒu)各种灰塑纹饰。一些(yīxiē)门额上的宅名已经模糊，有的甚至被(bèi)涂抹，无法辨认。高大的木门也有不少油漆脱落，沧桑斑驳，有的半掩着，有的上了锁。 从门缝间可见里面的院落，或半壁青苔，或满庭杂草。有些宅院已大部分坍塌，里面长满灌木和藤蔓，但院里的荔枝树、龙眼树等仍在陆续开花，时不时(shíbùshí)有小鸟(xiǎoniǎo)飞过(fēiguò)，留下几声鸟鸣。 看着这些曾经风光显赫(xiǎnhè)的宅院，我不禁唏嘘，这些古宅曾经见证(jiànzhèng)过多少花朝月夕，讲述过多少人间故事，奈何如今也只剩下一片残垣断壁。真希望这些古宅都(dōu)能得到妥善的保护和修复，能够赓续更长久的历史(lìshǐ)。 就像那座已得到修葺的“居由轩”，如今已重现光华，成为乡村旅游的打卡地之一。这座建于(jiànyú)清咸丰年间(niánjiān)的大(dà)宅院，曾是邦塘村首富李光祖的“客厅”。 大门(mén)朝向南村大巷，三进式设计，门外有一副大石鼓，门内设仪门形制，曲径回廊，幽静典雅，又颇具威仪，是一座典型的“府第式”民居。居由轩后来改为学堂，培养了许多人才。清朝(qīngcháo)中期至清末，该村(gāicūn)有功名者100多人，任过六品以上的官吏(guānlì)有十多人(shíduōrén)，就有不少都在这里读过书。 据村民李祖校介绍，邦塘村大多是(shì)书香世家，村中(cūnzhōng)还有一座花园式书室叫“南坡别业”，是清代翰林庶吉士李晋熙所建。 这座建筑规模恢宏，建有鱼池、竹苑，可惜(kěxī)大多崩塌。当时李晋熙在京师为官，购书六七万卷，捆载而归，建书室以收藏，厅堂房室皆满。李晋熙是光绪十六年的进士，本性忠孝耿介，好读书，擅诗文，喜集句(xǐjíjù)，著(zhù)有《漉云斋诗存》《漉云斋集句》等(děng)存世。 在浓荫下(xià)聊天的李大爷，热情地带我(wǒ)去看村中最大的一座古民居。随着“吱呀”一声，推开大门，仿佛走进迷宫。 全宅回字形布局，共有72间房子，高墙深院，天井相连，拱门相通；院内有大照壁，上面是一幅灰塑(huīsù)“五鹤图”，两边装饰(zhuāngshì)绿釉花窗；正屋内墙有各式壁画，石雕托梁，灰塑脊顶(dǐng)，彩绘屋翘，让人叹为观止。可以想见，当时生活在这座院落里的人们，该是怎样的热闹(rènào)、怎样的其乐融融(qílèróngróng)。 行到北村，大巷边有一座高耸的碉楼，正对着“仁里”古巷。巷头(xiàngtóu)有8座形制相仿的古宅，简朴大方，是典型(diǎnxíng)的居家宅第。古巷中段有李韶绎家宅，院落为正三间五房，开间与进深较大，古朴实用(shíyòng)。 李韶绎是清同治六年的举人，学识渊博，曾(céng)(céng)执教雷州半岛(léizhōubàndǎo)的濬元书院、贵生书院多年，受业者众。全村唯一的青砖民居是“中宪第”，位于“仁里”巷尾，乃曾任福建平和县知县的李韶级所建。门头高大，庭院宽敞，水式山(shān)墙曲线优美。李韶级在外地任职，曾带回优良的荔枝种苗，植于家乡山坡，味道甜美，乡亲纷纷仿效广种，该村遂有(yǒu)“荔枝山”之名，村民至今(zhìjīn)仍感念他。 村民李祖校告诉我，离古村不远处是新村场(chǎng)，村民大多已(yǐ)搬到那里居住，过上了幸福的生活，孩子们也大多在新城区就学。 步出巷口，我(wǒ)思忖着，与古民居一起流传下来的是崇文重教(zhòngjiào)的村风，耕读传家的古训已植入村民记忆。准备离开繁花满树的村庄(cūnzhuāng)时，回首一望，一座座古民居伫立在斜阳里(lǐ)，余晖把碉楼(diāolóu)的身影拉得很长，我不禁想起李晋熙《小园》里的诗句：“何必武陵源上去，吾家便是武陵源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