物料社交：免费“周边”何以成年轻人“硬通货”

自制(zìzhì)及交换所得的舞剧《永不消逝的电波》观众物料。宋薇供图 可能(néng)毫无绘画基础(jīchǔ)，却能设计出一个个Q版形象，将喜欢的(de)人物形象和瞬间定格在卡片、挂件、盲盒上，或是雨伞、纸扇、钥匙扣等小物品，“社恐”也能凭借不同(bùtóng)颜色的手串和陌生人迅速对(duì)上暗号。有一群活跃在漫展、演唱会、戏剧、体育赛事等现场的观众(guānzhòng)，带着自制“物料”，用一句“可以交换一下吗？”，拉近与“同担”（指喜欢同一个偶像的群体——记者注）的距离。 在(zài)当代年轻人的线下观演中，“物料社交(shèjiāo)”正悄然成为一种流行的社交方式。“物料”的概念来自二次元(èrcìyuán)文化，国内最初是(shì)在漫展等场合由摊主或商家使用，专指由动漫、游戏、小说、漫画等IP衍生的官方周边商品，如角色徽章、立牌、手办、玩偶、海报等。 随着同好间互赠文化的兴起，物料逐渐演变为泛指粉丝间免费交换的自制周边。广义上，物料泛指各类(gèlèi)线上数字内容和线下实体物品，既包括可以直接发放的实物，也包括仅用于展示或(huò)互动的虚拟载体。在(zài)现场与他人交换的物料，似乎还保留了当时的气味和声音，日后的工作与生活中，偶然(ǒurán)掉落(diàoluò)的卡片重温着见面的精彩。 北京师范大学艺术与传媒学院副教授尹一伊长期(chángqī)关注流行文化和粉丝研究，她指出，“物料”原本主要指官方制作的宣传物品或内容载体，但由于与“无料”同音，在传播过程中可能出现(chūxiàn)了概念混用，使得非官方(fēiguānfāng)自制的周边也被纳入“物料”的范畴(fànchóu)。 正在南京读大三(dàsān)的宋薇是一名戏剧爱好者，两年前，她因为喜欢(xǐhuān)(xǐhuān)一位话剧演员，便效仿起同好粉丝制作物料(wùliào)，物料上的形象从这位演员，扩展到喜欢的更多剧目角色。她告诉中青报·中青网记者，戏剧类物料以纸质类居多，比如(bǐrú)明信片、书签、方卡和票根等，有时也会根据不同剧目的特色，制作与主题契合的特殊制品。 交换所得的话剧《蒋公的面子》观众(guānzhòng)物料。宋薇供图 与演唱会动辄数万人的(de)规模不(bù)同，音乐剧、话剧演出相对小众。宋薇(sòngwēi)介绍，在南京，参与物料交换的观众常会通过网名(wǎngmíng)或口耳相传而相互熟悉。物料基本不会到达演员(yǎnyuán)手中，只是同好间的交流媒介。有些物料不设领取门槛，不要求领取者必须是特定演员的粉丝或必须关注某个演员，“将抽象的热爱转化为实体物品，就像构建起一个充满共鸣的‘乌托邦’”。宋薇说(shuō)。 21岁(suì)的(de)李星乔就读于重庆一所大学，她是(shì)一名电竞赛事的忠实观众，去年共参加了11场线下观赛活动，经常与同场的观众交换应援物料。 李星乔的(de)物料需要经过两道主要(zhǔyào)“工序”。先网上约稿，以一定价格委托专业画师设计电竞选手的Q版卡通形象、手绘文字图案等；再拿着设计形象找厂家(chǎngjiā)制作，印制成贴纸、小卡、立牌、钥匙扣、镭射票等不同类型(lèixíng)的周边。在她看来，制作物料的过程本身就是一种表达(biǎodá)情感(qínggǎn)的方式。“正是出于对某位选手的喜爱，才会主动收集或绘制相关的形象，再将其转化为实体周边。” 工作一年多的(de)许园是赛车迷，去年(qùnián)她在观赛时抓拍到两名车手同框的画面，照片发布后迅速在圈内“爆火”，成为粉丝津津乐道的“名场面”。今年，她决定以这张拥有版权的照片为基础制作物料，花费近一个月，她第一次(dìyīcì)为喜欢的车手设计了物料，3月在比赛现场和其他粉丝交换(jiāohuàn)。“我们交换的是‘无料’，就是完全免费的粉丝应援物。”许园说，“粉丝之间的物料制作与交换不仅是内部(nèibù)互动，也在无形中起到了对赛事(sàishì)和车手的宣传(xuānchuán)作用。” 尹一伊表示(biǎoshì)，无论是通过创作物料表达情感、寻找自我(zìwǒ)认同，还是借助交换获得情感回馈(huíkuì)，这一实践在个体层面确实能够帮助参与者实现情感需求与价值认同。 “交换”提供独特的社交(shèjiāo)契机 “如果不是交换物料(wùliào)，我可能不会主动和(hé)陌生人搭话。”正在杭州实习的鲁畅也是一名电竞赛事爱好者，今年5月，在一场电竞赛事的总决赛现场，通过物料的交换，大家快速识别同好属性，建立(jiànlì)初步连接(liánjiē)。 在常规的观赛场景中，观众之间往往擦肩而过，即便有交流也仅限于为选手欢呼或排队签名的短暂互动，物料交换(jiāohuàn)创造了(le)一个自然的社交契机。“当你主动询问‘这是谁的物料？你也喜欢他吗(ma)？’瞬间(shùnjiān)就能确认彼此的共同喜好。” 许多人通过物料交换结识了长期朋友。李星乔提到，她和(hé)一个云南女孩因为交换物料相识，后来经常一起看比赛。鲁畅则回忆：“有一次帮一个粉丝分发手幅（纸质或布料材质的用于宣传和支持偶像的应援物——记者注），发现我们支持的队伍相同(tóng)(xiāngtóng)，后来成了稳定(wěndìng)的朋友。”今年，许园与(yǔ)一名此前在(zài)社交(shèjiāo)平台互相关注的女孩，终于在赛车比赛现场第一次见面，“现在我们已经从互联网上的‘同好’变成日常生活中无话不谈的朋友，我过段时间还要找她玩”。 粉丝之间的(de)物料社交，如同打开一个轻巧的入口(rùkǒu)，连接起现实生活中新的社交关系，搭建一个让兴趣和情感得以延伸(yánshēn)的共享空间。也有人(yǒurén)认为这种社交方式存在一定门槛，宋薇觉得，如果双方(shuāngfāng)都不主动，很难通过物料深入交流。许园还在交换物料时，遇到几名其他车手的粉丝，但对方发现彼此支持的车手不同后便停止了交流。 物料交换(jiāohuàn)行为(xíngwéi)在国内粉丝社群中早已存在。尹一伊介绍，早期的(de)物料交换主要集中在小规模趣缘社群内部，随着线下活动场景的公开化和聚集度提升(tíshēng)，这种行为的可见性显著增强。本质上，自制物料的收发(shōufā)始终是趣缘社群文化的组成部分，是粉丝文化中“礼物经济(jīngjì)”的延伸。“礼物经济”不同于商品交换的价值对等原则，不是为了直接获取利益，而是基于情感(qínggǎn)回馈。“观众通过物料的交换，实现情感意义上的互惠，这种非物质的回馈是社群内部团结的重要方式。” 尹一伊补充，线下场景中的(de)物料交换虽然确实为年轻粉丝创造了独特的社交契机，这些习惯于线上虚拟社交的群体，通过实体物料获得了身份(shēnfèn)识别和破冰媒介。但(dàn)需注意的是(shì)，这种社交形式伴随着明显的身份边界强化。早期的物料交换更具开放性(kāifàngxìng)，如电影包场活动或(huò)漫展中不同爱好者自由交换，但2014-2015年国内粉丝文化发生转变后，逐渐形成严格的身份识别机制，如领取物料时要求出示微博超话等级。她(tā)认为，物料社交在消解陌生人隔阂、增强(zēngqiáng)社群认同的同时，也可能加剧圈层化。 乐此不疲投入(tóurù)一场场情感劳动 宋薇最初(zuìchū)制作物料时，主要通过电商平台搜索厂家，经过多次比价(bǐjià)和评价对比后，会固定几家质量稳定的(de)店铺长期合作，尤其是明信片等常规制品。虽然偶尔也会通过剧迷间的微信群聊获取店家推荐，但她更倾向于自己筛选，并会主动为其他同好避雷不靠谱的商家(shāngjiā)。 她透露，如果是自主设计的物料(wùliào)，从设计到厂家发货通常只需一两天，成本基本控制在100元左右(zuǒyòu)。但若需要约稿定制卡通(kǎtōng)形象，就存在较大变数，有时需要等待(děngdài)画师排期，遇到急需情况则要专门寻找能3-5天出图的画师。这部分(zhèbùfèn)约稿成本较难统计，因为画师报价差异较大，且物料的画稿通常需要支付两到三倍于普通自用稿子的费用。 线下物料交换有比较常用的方式。李星乔介绍(jièshào)，在活动开始前，自制物料的人通常会在小红书或(huò)微博等平台发布预告，告知粉丝具体(jùtǐ)的分发时间和地点。实际交换时主要采取两种模式：一种(yīzhǒng)是(shì)“定点召集式”，即在固定位置通过呼喊选手名字吸引同好自发围聚成圈；另一种是“线上预约式”，事先在社交平台约定好特定物料的互换事宜。 在南京的(de)大剧场演出场景中，比如(bǐrú)保利剧院、江苏大剧院，粉丝们形成(xíngchéng)了约定俗成的交换习惯：演出前通常在剧院附近的咖啡厅交换物料，临近开演时间则转至剧院大厅。而在上海小剧场或南京新兴小剧场，则设有专门的物料架，粉丝可将无须特殊条件的物料直接放置在架子上供自由取用，这种开放式交换尤其适合单向(dānxiàng)分享的情况。至于需要特定(tèdìng)交换的物料，宋薇(sòngwēi)观察(guānchá)到，线上预约仍是主流方式，尤其是小剧场场景。 李星乔(lǐxīngqiáo)告诉记者，尽管每次线下活动前的(de)物料筹备工作很疲惫，她常常为赶制物料熬夜到凌晨，每次制作完都发誓(fāshì)“下次再也不(bù)做了”，但一旦购买了赛事的门票后又会不由自主地制作物料。“交换物料时获得的强烈满足感，能够冲淡制作过程的辛劳。” 来自杭州的郑茗是一名“演出(yǎnchū)杂食者”，常观看演唱会、音乐节和戏剧等演出，她(tā)习惯在演出开始前随缘进行物料(wùliào)交换。一次演唱会入座后，邻座(línzuò)观众赠送了她一张明信片，图案是昏暗天空中漂浮着彩色云朵，并赠语“送你这一片浓情云朵”，恰好呼应了演出者(yǎnchūzhě)的歌词，她瞬间被这份巧思打动。 郑茗提到：“看演出对大家而言，就像挂号去看一个外地来的(de)‘医生’，来治一治生活的‘顽疾’。”因此衍生出就诊单、药单等创意(chuàngyì)物料(wùliào)。她还收到过粉丝制作的语音盲盒，里面有演出者童年(tóngnián)照片的棉花挂件(guàjiàn)，捏动时会播放其演唱的生日歌。这些创意物料不仅成为粉丝间的情感纽带，偶尔还能传到演出者手中，无形中(wúxíngzhōng)拉近了台上台下的距离。 尹一伊认为，自制物料的过程本质上是一种(yīzhǒng)充满情感投入的创造性劳动，与学习绘画、写作(xiězuò)等艺术创作具有相似性。“现在的物料花样百出。”她笑着说道，“年轻人在构思交换物料的创意时，实际上在进行着课堂之外的创造力训练(xùnliàn)。”在她看来，粉丝文化本身就强调创作与自我(zìwǒ)提升(tíshēng)的共生关系——通过(tōngguò)物料制作，人们不仅能(néng)掌握新技能，还能在潜移默化中提升综合素质。“只要控制在合理范围内，包括经济成本和情感投入，不影响正常生活，这种活动(huódòng)的积极意义显然大于消极影响。”（应受访者要求，宋薇、李星乔、许园、郑茗为化名） 实习生 卢安宜 中青报·中青网(zhōngqīngwǎng)见习记者(jìzhě) 戴纳 记者 郭韶明 更多精彩资讯请在应用市场下载“央广网”客户端。欢迎提供新闻线索，24小时报料热线400-800-0088；消费者也可通过央广网“啄木鸟(zhuómùniǎo)消费者投诉平台”线上投诉。版权声明：本文章版权归属央广网所有(suǒyǒu)，未经授权不得转载(zhuǎnzǎi)。转载请联系(liánxì)：cnrbanquan@cnr.cn，不尊重原创的行为我们将(jiāng)追究责任。